“你的手沒事吧？”

坐在回城的長途汽車上，卡卡芬尼望著窗外發怔許久。手臂上的傷口陸續滲出紅色的液體，只是她穿著一身黑漆漆的鬥篷，若不是過分明顯的血腥味，上官非幾乎忘記了她方才被自己母親施法所傷。

聞言，卡卡芬尼撩起衣袖，雙臂密布的血痕和刀口醜陋得有些駭人。

“我到家了就會自己包紮。”她側過頭，略有些不耐地掃了上官非一眼，“倒是你，什麽時候可以不要跟著我？”

上官非被問得有些尷尬：“你該知道，若不是冥王下令，我也不樂意跟著你。”

卡卡芬尼放下衣袖，蒼白的臉上閃過怨恨之色：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很痛恨你們這些做鬼司的人。”

“死神一般都不怎麽喜歡鬼司。”

長久以來，冥界有著數以千萬的死神，而能做上鬼司的，只是十分罕見的幾百人。無論是能力，還是地位，還是關註度，鬼司都要比死神更勝一籌。

所有人都懼怕死神，因為他們會帶走親人的靈魂。

而另一方面，所有人都敬仰鬼司，因為他們能消除殘留在人界的怨靈和惡鬼。

同是為了冥王工作，可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別，加上不少鬼司有欺負和壓榨死神的愛好，所以死神與鬼司在十幾個世紀以來，都是對立的。也就所以，當上官非聽到卡卡芬尼說不喜歡鬼司的時候，他則是不以為然地回以一聲低笑：

“這不是什麽新聞。”

“的確，你們很強大，同時，也很驕傲。但這並不是你們能夠淩駕在所有死神之上的充分理由。死神的工作甚至比你們這些鬼司要來得繁忙單一得多，你或許說，自己平時出任務都具有一定的危險，做死神卻是十分安逸。沒有錯，這也是死神為什麽都那麽弱，而鬼司為什麽都那麽強大的原因。因為死神們都很懶惰，他們滿足於現狀，不求上進。”

卡卡芬尼說著，發覺上官非轉過身，正饒有興致地端詳著自己。她眨眨眼，正色道：“我知道你瞧不起我。如果我是個被冥王召進宮的鬼司，我想，你也不會用那麽輕蔑的眼神來打量我吧？”

上官非淡淡道：“我從來都是以能力來衡量一個人值得我付出的尊重。你是死神是鬼司，或者是個平常人，都沒有關系。”

“起碼我比那個無能的白鬼司要厲害吧？”

上官非蹙眉：“你不用每次都抓著她不放吧？若是幾年前，她可以眨眼間叫天地變色。”

卡卡芬尼笑了。她從來不知道，原來有人可以這麽瘋狂，暗戀人家幾年前的風光，暗戀到如今這個地步。

“反正我已經明確表態了，我是不會繼續做死神的。我有選擇工作的權利。同偉大的白鬼司和上官鬼司你不同，我沒有你們那麽遠大的抱負和非凡的能力，我只想做個朝九晚五的平凡人。”

“冥王給我的命令也很明確，讓我不擇手段逼你就範。”上官非胸有成竹地道。

卡卡芬尼扯了扯領口，對方則後怕地挪後了幾步。

“你信不信，我可以再喊一次非禮？”

“你再敢脫衣服，我就綁了你的手。”上官非咬牙切齒。

卡卡芬尼努努嘴，無可奈何地：“好吧，我打不過你。”她掃了眼上官非身後的乘客，一笑：“我有個預感，這車上，今天要死不少人。”

死神的預感。

傳說這是所有死神特有的能力，迅速地捕捉到即將離開人世的那些人的氣息，然後第一時間趕到死亡現場，收集死去的亡靈。

上官非心下一凜。

他謹慎地觀察四周，心靈深處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。並不是明顯的怨靈的氣息，但是狹小的空間內，總有些異常的東西在悄悄刺激著他的神經。這是危險的信號。這種感覺一直尾隨著他，自從他遇上卡卡芬尼以後。

這是一班從南邊駛向北面的長途汽車。

上官非從沒坐過長途汽車。汽車分為兩層，上層是乘客，下層是擺放的行李與簡易廁所。卡卡芬尼不肯等下一班車，所以兩個人楞是買了票，上車卻沒有座位。站在車裏顛簸了幾個小時，一對老夫妻下了車後他們才有了自己的座位。

上官非猜到了卡卡芬尼的家應該是在北方的某個城市，他也暗暗好奇，為什麽卡卡芬尼從來不肯走入他的火鏡。明知道這樣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和精力，非要乘坐這些落後的汽車，忍受這樣長時間的顛簸和勞頓。

他發覺卡卡芬尼很喜歡看窗外流動的景色。每每如此，她枕在胳膊上的側臉都會流露出些許女孩子特有的稚嫩與新奇。她與白夕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。她沒有白夕的張揚，卻比白夕更固執。過分任性的家夥，上官非想。

手表的指針滴答滴答地撥動。

卡卡芬尼做了一個噓的手勢，隨即，車上突然站起了兩個男人，他們高舉著槍，大吼：“不許動！乖乖把錢交出來！”

上官非了然。這就是卡卡芬尼的預感。想必，這些搶劫犯再獲得了錢財之後，會立即殺人滅口。

卡卡芬尼低聲問上官非：“是不是冥界的人都無權參與人界的是非？”

上官非挑眉：“我們可不是人民警察。”

卡卡芬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：“那你說，身為死神，我是不是該在那些人被槍殺之後，負責地把他們的靈魂收集起來？”

上官非點了點頭。他以為這是稀疏平常的事。

卡卡芬尼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。她彎下腰，摸出了靴子裏的小匕首。

“那麽讓我告訴你，作為一個普通的公民，我更有責任去阻止一場災難的發生。”

卡卡芬尼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前。上官非只來得及用劍去擋開那些攻擊她的子彈，卻沒來得及攔住卡卡芬尼。仗著上官非的保護，她拿匕首兇狠而利落地戳穿了兩名歹徒的心臟。血液飛濺上她蒼白的臉龐，長著一雙碧綠色眼睛的卡卡芬尼看上去像一個嗜血羅剎。

司機嚇得停了車，乘客們紛紛落荒而逃。

上官非氣憤地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：“你為什麽要那麽兇殘？”

“兇殘總比冷酷好。”卡卡芬尼緩緩擦拭著臉上的血漬。

這些粘稠的液體，讓她覺得惡心和反胃。

上官非越來越看不懂了：“你會法術，你可以用更妥協的方式去表達你的意志，不是嗎？”

“抱歉，我喜歡原始的殺人手段。”卡卡芬尼壞笑道，“怕了吧？冥王把一個壞女人當作救世主，你快點滾回去告訴他，卡卡芬尼是不可能幫他的忙，完成那個該死的任務的。”

上官非沈默地註視著她。

過了會，他驀地抓起了她垂落在鬥篷內的手。

纖細漂亮的手，從手腕到指尖，每個關節都在劇烈地顫抖。

“既然那麽想要把自己偽裝成殺人不眨眼的女惡魔，你為什麽還在害怕得發抖？”

卡卡芬尼咬破了唇，一向自持口才無人能敵的她，竟然一時之間，無法反駁。

她看著上官非，不明白那雙冷漠的嚴肅的眼睛，為什麽能夠一瞬間窺視到自己的內心。而她不會察覺的是，此刻自己在上官非眼裏的模樣：

無助的，讓人忍不住想要擁抱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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